Rae

捕捉青春

高三的寒假，天氣晴，正適合拍照的天氣。

　　走廊上正嬉鬧著幾個同班的高中生，方晴揹著單肩的黑色提袋，裡頭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一只鉛筆袋和補考需要用的2B鉛筆與橡皮擦而已，她今天正是來補考她被當掉的科目。

寒假才放一個禮拜左右，學校便把學期成績六十分以下的學生全部召集來學校再舉行一次「充滿彌補性質」的＂補考＂。

「嗨，好久不見」

「喔──真的好久沒見了！」同班的好友顏顏立馬衝過來抱住了自己，方晴試圖爭脫的過程中，眼角餘光則飄到了教室內部有三、四個男生在幫忙打開裏頭的窗戶。

　　她靠在外牆，盯著裏頭看了一會兒。

　　在那幾個同樣考場但不同班級的男生中，她只認得一位，那個人穿著自己的黑色便服外套和短袖校服、校褲，她在這兩年來都和這個男生在隔壁班而已，靠的近，所以天天都見得到面，只不過她從來都不主動認識這個人。

　　一開始是身旁好友提到隔壁班有個長的很白、很高、很帥的男孩子，但是自己一心關注在考試上頭，幾乎無暇去關心自己班的帥哥，更何況是別班的帥哥呢？

　　方晴倚著牆，就瞥了一眼，心想：他怎麼天天打扮都一個樣？用他來當裝扮遊戲的主人公，這遊戲公司肯定早倒了。

　　她輕笑，正轉過頭的時候，那個男生正回到自己的座位，才要坐下的時候就發覺了窗外有熟悉的面孔，不過他沒有多想，逕自拿起手機開始滑。

　　考試時間恰好到了，鐘聲才打響，方晴和顏顏還有一票同班的同學排隊似的魚貫而入，當時，她早在外窗就看到那個男生低頭看著桌面上的牛皮紙袋，裡頭正裝著補考試卷，但當她跨入教室那一刻，她特意將目光放遠，心中一驚。

　　不放遠還能怎麼辦？

　　那個男生就坐在入門的第一個位置，直愣愣的和方晴打了個照面，那種感覺就像是＂特意想看這個人進門＂，方晴為了不讓自己誤解，故意假裝沒事般的走到離他有些距離的位置坐下了。

　　翻開試卷後，她看了眼坐在門邊的男生，撇撇嘴，沒想太多就開始寫考卷了。

高三下學期，春天，陰天，氣溫有點冷。

　　方晴穿起外套，和身邊的同學正要換教室，才走到教室門口，慢吞吞的顏顏又從後面叫喚她，方晴不耐煩地看著她，眼中快要冒起火苗似的空吼：「小姊，妳到底要多久？」

「等等等等等，我快好了快好了」

　　顏顏是個喜歡筆蓋式原子筆的人，她關筆蓋動作又慢、抄筆記也慢，顏色七拼八湊到處都是繽紛的色彩，滿桌子五顏六色的筆都需要一隻隻關筆蓋，一拖二拖之下快把方晴氣的長出滿頭白髮。

　　總算等到她顏老大爺關好全部筆蓋之後，方晴笑嘻嘻的鎖著顏顏的脖子，兩人打打鬧鬧到了教室門口，才單隻腳跨出教室門口，那個男生便路過了他們班門口，方晴收起笑容，無意間卻和那個男生對上了眼神。

一個女孩的身影映照在黑框眼鏡下澄淨的雙目之中，他撇過頭，繼續和朋友聊天。方晴也照樣和朋友朝著反方向離開，身旁的朋友一位也沒有發覺他們兩個對上了眼神，但是方晴的心理卻隱隱覺得有點奇怪，說不出口的怪異感。

　　從移動教室的課堂結束之後他們又趕回班上放課本，下一節又是體育課，她從朋友那裏借了一個髮圈，想著邊走邊綁就行了，和朋友們匆匆忙忙的從教室離開。

　　才拐個轉角旁的樓梯，方晴舉起手把髮圈撐在右手的指間，揣起長髮梳攏，她一邊注意著下樓梯的步伐同時又發覺另一旁有人走了上來，她才想看看是誰，同時，便和那個對向道往上走來的男生對上眼。

　　快速綁好頭髮的方晴內心又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可是，這一次她紅了耳朵。

　　雖然不太明白這麼多巧合究竟有著什麼意義，但是她還是為了不讓自己會錯意，把這些巧合都當作是＂恰好＂罷了。

高三下學期，春天，晴天，有點微熱，適合吃冰。

　　暖洋洋的春天，氣溫正合適曬日光浴，方晴和朋友們站在走廊的外牆曬著太陽，一邊聊著未來的夢想一邊討論近期目標，偶爾嘴邊來些幹話、拌拌嘴，高中生的日常就是這麼簡單。

「欸、方晴，妳覺得我該不改往我喜歡的夢想前進？」顏顏對未來很有目標，她是個很開朗、善良的女孩子，她希望未來能當警察。

　　方晴和她聊了一些事情，兩人笑瞇瞇的，就像是對未來沒有設限那樣，想像出各式各樣的美好未來，青春很簡單、很美好，這樣就夠了，再複雜一點就會超速般的急促，再困難點可能就會因害怕而駐足不行。

　　鐘聲敲響後，顏顏就被身邊的朋友叫走了，留下方晴一個人倚在外牆，她用皮膚感覺微風輕撫、用耳朵聽取鳥鳴啁啾，舒服的感覺使她的心情愉悅萬分，她轉轉頭往左邊的走廊望去，旁邊已然空了，但是一轉到右邊她就覺得有些奇怪。

　　右邊走廊的盡頭有一條左拐電梯的鐵欄杆，她仔細一看，發覺是那個男生，他直直地望著這裡，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遠本倚在欄杆上的他似乎發覺了眼中人看了過來便轉身離開。

　　方晴皺著眉頭，嘴角止不住地抽搐，那傢伙到底看了多久？是從顏顏走之後才開始的嗎？還是一開始就在了？

「方晴，上課了喔」當節課的老師拍了拍方晴的肩膀，她不好意思的跟在老師的屁股後面跟著一起進了教室，滿懷著問號的上完了一天的課。

幾日後的晴天。

　　方晴和朋友們並行在天空走廊，走著走著腦袋就空白了，她懷疑般的紅了臉，甚至天天都在走那道天空走廊，就為了驗證一件事情，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倚在走廊外牆的時候，她總是能看見那個男孩的目光往這裡投射。

　　她發覺，她倚在外牆的時候，只要那位男生從天空走廊的另一端走過來，他就一定會往這裡看，在她的印象中，這位男中一直都是不帶任何微笑、眼睛直視前方的直走，他從來都不會走馬看花也不會亂看別人。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方晴只要把目光放遠，就算沒有特別關注誰，最後一定能和那個男生對上眼。

　　她為了去驗證這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天空走廊，可是她發現，一般來說為了去判斷前方有沒有對向來人，應該都要直視前方，也不會往後看、往左看、往右看啊，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腦袋結成一團球的方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鐘聲剛敲響，她正想拉個筋便把兩手合併往頭頂放，才想著老師什麼時候來的時候，往左邊的門口一望出去就和走在天空走廊的＂那位男生＂對上了眼。

不對吧？！

不是吧！

　　在那之後，方晴也試過好幾次從天空走廊往教室裏頭的位置看，她完全摸不著頭緒，這不是… 不對吧？超怪的啊！在教室裏頭都能對眼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化學反應啊？

　　自這件事情之後，方晴開始注意起那位男生，她從別的朋友裡得知，他叫做子辰，社群網路上頭沒有更多分享和貼文，很乾淨的頁面下只有潔白的空間，方晴想了想，罷了！

反正一定是自己會錯了意。

要是去認識他，可能顯得更奇怪。

幾日後的周三，方晴和一位男同學一起站在教室門口聊天，聊著聊著就發覺右邊的走廊走來那位男生和他的朋友。

　　她在別人路過的時候轉過頭和同學聊天，裝作不在意似的。

　　但是在他們拐彎走上天空走廊的時候，方晴免不了還是多看了幾眼，就在一瞬間，就是一瞬間的時間，子辰轉了半個身甚至回頭過來看向這裡，方晴愣住了，因為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回頭，但很快又在霎那間轉過頭而且和朋友聊天的時候嘴角帶著點笑意。

耳朵紅了。

耳朵好紅。

明明他的後面沒有半個人，為什麼要特地回頭？

「方晴！走！陪我去一趟導辦！」顏顏一把拉過站在門口的方晴，她也很疑惑的被拉走。

　　在兩個人走上天空走廊的時候，名為子辰的男生又轉頭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耳朵依然很紅。

　　方晴滿頭問號。

隔日，雨後天晴，不再下雨了，氣候變得乾燥。

　　和朋友從外頭回來班級前頭的方晴拖隊跑到站在外牆邊的一群人旁邊，往右邊悄悄看，一個人都沒有，如洩了氣一般往遠方看去。

　　此時，遠方的女生朋友正從廁所回來，方晴想了想，俏皮的揮了揮手。

「她看得到嗎？」身旁的朋友問。

「看得到吧？」方晴笑笑，繼續對著遠方的女生比手畫腳，甚至用比手畫腳的方式讓她去導辦拿東西回來。

看著遠方的女生從導辦出來，一臉不甘願、嘟著嘴的模樣，方晴又頑皮的舉起手，在頭上比了個大愛心，直到她朋友走到教室門口，還不想把東西交給方晴，直接走入了班裡頭。

　　站在外頭的方晴還想轉過頭去和朋友調侃賭氣的她，才往右邊走廊一望就發覺電梯口前，站著一個男生，自己一個人，倚在同樣的位置，她的心裡冒出一個名字：子辰。

　　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趕緊跑到班裡頭，但撓撓頭，總覺得自己沒必要迴避，又踏出一步往右邊電梯口看，已經沒了人影，有時候她甚至懷疑是自己在幻想那裏有個人，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幻覺，假的！

　　方晴又走回班上，洩氣的時刻下竟發覺自己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剛剛…心跳難道真的很快嗎？

週五，雨天，雨水滴答滴答，和時鐘的分針一樣。

　　最近心裡有太多太多關於他的疑惑，中午吃完飯後，方晴照樣倚在外牆，顏顏也站在旁邊，兩人聊天聊了一陣子，方晴就像是在等一個人一樣，明明她是知道的，知道這個時間點他不會走出來、也沒有必要走出教室，但還是待在原地等他路過。

　　這慢慢的變成了一種習慣，每天都要看見他，每天都希望能和他對上眼，可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卻總是將目光往其他地方移動，她害怕，害怕如果子辰的心意不是如此，她只不過是空歡喜一場而已。

　　曾經嚐過了太多苦頭，她已經不想再讓自己受傷了。

　　但感情就是這樣，傷的越深，越是貪戀。

　　她發呆著往右邊站的顏顏旁邊看望，突然從她的脖子間看到遠方的班級走出來一個男生，他把手邊的東西洗了，似乎往這裡看了一下，好像是想確認些什麼而走到電梯口前，趕忙走回班上又拿著水瓶走了出來，直線走來的時候，方晴立刻往前方看去。

　　心跳聲越來越吵，紊亂又嘈雜。

　　直到他路過身後的時候，方晴依然佯裝沒事般的講著自己的事情，直到子辰拐彎走到天空走廊，往這裡瞥了一眼，在他看向前方後，方晴的眼神一直追著他的背影，直到裝完水後又走回來。

「妳的＂他＂走回來了耶。」顏顏調侃她。

「閉嘴啦！」方晴皺起眉頭。

　　往前方直視，從眼角餘光就可以看見子辰的眼神一直往這裡看，看著看著，方晴倒是先受不了了。

　　她用水壺擋住自己的視線，整個人埋入兩隻手臂，就像是故意擋住來人的目光，她心裡祈禱著子辰趕快走過去、趕快走過去，一邊又想看他的背影。

　　心理糾結許久之後──

　　腳步聲總算走遠。

　　但是偷偷透過顏顏去看到他，他往左邊的景色看，卻在有意無意之間望後頭瞄了幾眼。

「唉──　害羞死了。」

「好好笑哈哈哈哈哈」顏顏事不關己的大笑出來。

畢竟看著方晴方寸大亂是她的興趣。

幾日之後，方晴收到了來自校內攝影比賽的通知，她和顏顏都參加了。

　　想著到底應該要拍些什麼，畢竟「喜歡的景色」這片面字詞說來容易，形容起來卻要花心力，除了照片拍出來之外還需要給它取名字，甚至要形容出拍攝這張照片的理由。

　　這實在是有點不容易，所以近日以來方晴一直用兩隻手比著數字＂七＂，上下交錯形成一個簡單粗暴的＂原始框架＂，到處走走看看，身旁的顏顏也傷透了腦筋，她不為照片煩惱，只為形容拍攝角度這一點趕到堪憂。

　　連著好幾日，她們都帶著手機到學校各個角落＂瀏覽＂，希望能拍到好照片，但每一次幾乎都是失落而歸。若不是色彩不夠鮮明那便是取景的角度總是出錯，東錯一點、西錯一點，就快到交稿的時間了，她們都還沒有交出最有信心的作品。

　　截止日期前三天，夕陽輕輕灑下，方晴開著相機對著一成不變的景色拍了一張照片。夕陽很美，紅澄澄的，很好看，但是，就是少了一味。

　　她走到右邊走廊的盡頭，站到電梯口前，夕陽恰好落在前方，她的側臉被紅澄澄的光線照耀著，剪影特別好看，剪影、對──剪影！

　　拿起相機反轉了鏡頭對著自己，她很慶幸這個班的學生現在在上外堂課，不會有任何學生回來教室，於是她自拍了一張，發覺這裡的剪影和後頭的樹、教室、校徽都能清楚的拍到。

　　很好看啊，但是，她不可能用自拍繳交作品吧。

　　正當她傷透腦筋的時候，走廊傳來腳步聲，她挪開手機，才發覺子辰走了過來，大概是想回教室拿點東西，但是他的目光卻在方晴臉上，方晴很快紅了臉，但是因為夕陽更紅，所以她沒有讓他看出來。

　　就在他打開教室門之後，他拿完東西，關上門，卻沒有馬上離開。

「妳在找誰嗎？」他說話了。

「喔、我？我嗎？沒有啦，我在拍照，要比賽用的。」

「喔。」他說完，也靠在外牆，看向夕陽那頭。

　　就在一瞬間，方晴的眼睛亮了，她悄悄的跑到子辰的身邊，拍了一張照片。

＂喀擦＂

「呃、」他轉過頭來，和隔著相機另一頭的方晴對眼。

「抱抱抱抱抱歉！因為真的很好看，所以我忍不住拍了…給你看。」方晴心跳很快，臉很紅，她立馬打開剛剛那張照片給子辰看。

　　他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看著照片又看著方晴，開口道：「你要用這張照片去比賽嗎？」

「可以嗎！」方晴的眼睛亮了起來，咧嘴一笑。

「可以，但如果妳得獎，要記得給我一點報酬。」語落，他走了，方晴傻愣在原地，報仇？要報仇我嗎？！

子辰轉身過後提步離去，緊咬著下唇，不讓嘴角恣意上揚，但是按奈不住地，還是用手擋住了笑出來的表情以及舒展開來的眉間。

　　站在夕陽下的方晴也笑了出來，原本整顆心躁動不已，現在卻平靜了下來，她拿起手機，看著螢幕上頭，有位少年舒展了表情，不如以往的嚴肅緊繃，似乎多了一點笑容，淡淡的，笑著。

　　這張照片，她將此命名為：「捕捉青春　致初戀」

　　十年後，二十八歲，她從房間的抽屜裡頭挖出了這張照片，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相框裡頭，並且擺在玄關旁邊，滿心期待的站在玄關，等待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她看著來人的神情原本嚴肅，對上眼神後，卻釋放出柔情似水的神色。

「歡迎回來，你看看這張照片，這是我十年前拍的耶！好扯喔，竟然過了十年！」

「過了十年，我看你沒長進多少。」

　　男人脫下西裝外套，把領帶給拉開，方晴則走上前替他把領帶從脖子上拿起來，拿到一半，她又套回去，一把拉過領帶，男人還沒注意便一個踉蹌的被強制拉近。

　　方晴單手拉過領帶，另隻手摟過男人的後頸，輕輕地在男人的嘴唇上墜下一枚蜻蜓點水的吻。

「那可不叫沒有長進，我可是風乾了自己的青春，才得以讓現在和十年前的長相沒什麼兩樣。」

子辰瞬間紅了耳朵，用手大力的捏著方晴臉。

「唉唷唉唷好痛！」

「妳嘴賤的功力倒是沒什麼變！」「我哪有啊！」

　　自從攝影作品得獎之後，兩人的互動不再是妳看我我看妳，他們變成了朋友，然後，走到情人，最後，步入了幸福婚姻。

Fin.

作者後記　：

校園愛情真的是最青澀的時刻，妳看我我看妳，期待著誰路過班前窗口，期待哪一個轉角可以碰見誰，期待能和誰對上眼、說上話。

暗戀固然酸澀，但甜蜜的地方也不少。

願大家都能有個美妙的青春。

薄荷夏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