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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你的傘下

 

身為十九歲的新鮮大學生，兩個月前開始打工的我，因為沒有什麼特別的技能而投入便利商店的行業。

 

「繼江，這個就拜託你了喔」女店長從倉庫拖了一車的貨，那高的幾乎要超過我的腦袋！

 

「好… 好的！」我戰戰兢兢地看著那搖搖欲墜的箱子，伸手扶住了差點掉下來的箱子。

 

「很好！年輕人就是要這麼有活力，我很看好你喔」年約四十多歲的店長直接把拖車放在倉庫門口，要求比他還要嬌小的男員工把交疊的四五只箱子拆開來並一一上架。

 

　　繼江，華南大學的大一新生，平常沒有上課的時間都來打工賺錢，他畢生有一個最大的志願──那就是長高，他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就光連普通女生輕輕鬆鬆就可以超過他的身高，所以女店長自然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把貨物給拖過來，但他…就不一定了。

 

　　他抬頭看向比自己還要高的貨物，突然有一瞬，羨慕起那個身高。

 

「唉，還是來理貨吧。」他如洩了氣的皮球，正想伸手扶住最上層的箱子時，後頭的同事恰好叫住了他。

 

「阿江，你──小心！」他站在櫃台，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繼江腦袋上頭的箱子正因為基底不穩而落了下來，就落在那半空中的時候，繼江一轉頭便愣在原地伸手護住頭部。

 

＂碰！＂

 

繼江心想，怎麼會只有碰的一聲，而且…　自己似乎沒事？

 

他戰戰兢兢地把眼睛睜開，緩慢地把手放下，映入眼簾的，是那個高大的不像話的高中男生，他的胸膛就近在咫尺，粗壯的手臂一把撐住了從上頭墜落的箱子。

 

　　繼江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著這個男生。

 

　　他穿著高中制服，晚上都會來買微波食品或是御飯糰，每天這樣吃，繼江都有點擔心他是不是不受家裡人關心等等的問題兒童？不過、看起來都已經這麼大了，怎麼也不可能是兒童了吧！

 

　　他的臉很近，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是誇張的比他高了一顆頭半，他低頭，表情多是不悅，不、應該說，很臭，非常臭。

 

甚至，轉身就走。

 

「啊… 謝謝…」繼江正想向他道謝，那名高中生竟然直接把貨給放了回去，繼續讓他在貨車上搖擺，繼江為了避免二次傷害，回頭立馬就用無尾熊的姿勢，整個人環抱住高過他頭頂的箱子堆。

 

他心中一陣辱罵，既然都看他那麼辛苦了，不會來幫他拿下來放好嗎！

 

唉──不過仔細想想，他沒有這個義務啊，畢竟他是客人。

 

繼江嘆一口氣，覺得自己沒來由的生氣很奇怪，單腳踩著貨車就把最上層的箱子給取了下來。

 

※

 

幾日後的晚班，繼江恰好跟年紀相當的前輩搭班。

 

那個前輩是個體型比他還嬌小的姊姊，說年紀相當也不過是為了做面子，其實她足足比繼江大了五歲有。

 

做這一行也做了三年多，看過形形色色的人，倒還沒看過比那位高中生更有特色的人了。

 

「有特色是個什麼意思？」繼江偏頭問，一邊把飲料的冰箱門打開，蹲下身子從箱子裡取出一瓶瓶飲料上架。

 

「唉唷，就是有特色啊，你上次不是看過他了嗎，雖然很不苟言笑，但長的很帥然後又高挑，身材一級棒耶，我超級愛身高差的！還有、還有肌肉，我有一次看到他穿體育服，把衣襬撩起來擦汗，六塊！整整六塊啊！超級養眼！我死而無憾了」霈霈姊一邊說一邊做出了昏倒的姿勢，但正當她說得起勁，超商的自動門就隨著來人的感應而開啟。

 

她閉起了嘴，但是繼江卻沒意識到這件事情。

 

「是喔──！我也只看過他幫我把貨推回去而已，就算很近也沒看的很清楚，不過，嘻嘻、我看他就像個悶葫蘆，雖然長得好看，但一點笑容都沒有，加減做一個花瓶吧！」

 

正當他話一出，霈霈姊幾乎落了滿地的汗。

 

「怎麼啦？我說的沒錯、」繼江蹲在地上，還以為身後站的是霈霈姊，孰料一抬頭就看一個高中生對上眼，而且這位高中生，就是他們在討論的人啊啊啊啊！

 

繼江倒吸一口氣，手上的飲料還懸在空中。

 

「沒笑容還真是對不起你。」

 

　　那個高中生的聲音很好聽，特別有磁性，但是搭配著那一張臭臉和抽搐的眉毛，繼江嚇得不知所措，煞是張開著嘴，不敢有任何動作。

 

　　身穿高中制服的他彎腰，兩指勾起繼江手中的罐裝飲料，轉身就走。

 

　　霈霈姊替他結帳的時候還一邊偷偷瞄他的表情，天哪，他簡直氣炸了，這位客人會不會去客訴他們在上班的時候摸魚打混哪！這一連串的行徑讓霈霈和繼江怕得再也不敢說話了。

 

※

 

　　清閒的早晨，繼江把課全部排在了下午，他看著天氣晴朗的外頭，眼睛不禁瞇著一條線，雖然這樣很平凡、很無聊，但實際上，這才是所謂＂最和平的幸福吧＂，關於什麼都不改變的環境、關於什麼都不壞的局面下，這可能是他這輩子都在尋找的平靜。

 

　　看著看著，沒發現自動門被感應開來，只是自然而然的唸出：「歡迎光臨」又自顧自的看著外頭剛升起的太陽光煦煦曬入店內的地板。

 

　　陽光打亮了店內的採光，打亮了繼江的臉，打亮了那名高中生的臭臉。

 

「傻笑什麼？」他的臉，什麼時候能笑一下呀？！

 

　　繼江猛然回過神來，低頭抓起他放在檯面上的三明治，他掃過條碼並接著問道：「請問要微波嗎？」他抬眼悄咪咪看了他的臉，接著又很快地放低視線。

 

「恩。」他輕輕回了一個字，低頭看著眼前的小矮子。

 

　　小矮子店員回頭把雙層豬排蛋三明治放入微波爐裡頭轉了三分鐘，接著又轉過頭來替他結帳擺在旁邊的巧克力牛奶，默默講了價格，默默伸手出去收那位高中生遞來的鈔票。

 

「收您一百元，」他操作機台，很快從收銀台裡取出找錢，在他伸出手的下一秒，他鼓起勇氣，朝著高中生的右胸看去「找您二十八元。」

 

皓一然。

 

這個人的名字，叫做皓一然。

 

　　從知道一個人的名字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整天掛念著這個人的行動，就算如此，他在腦海裏頭天人交戰之後還是選擇了──＂我想知道，他的名字叫做什麼＂。

 

　　並且，打從心底感謝各個高中要求男生把名字繡在胸口的制度。

 

　　但繼江很快知道自己的舉動可能會引來客人的反感，他佯裝沒事般的再度和皓一然對上了眼神，並且努力營造出自己年紀比較大的高傲感，雖然這份企圖可能早就已經被精明的皓一然看透。

 

「高中生，很辛苦呢，整天都在唸書，我以前也是跑跑社團啊之類的…」

 

講完後，恩，然後你該接話了吧，少年。

 

三十秒鐘後…。

 

少年！！！！！說點話啊啊啊！！！

 

　　繼江紅了雙頰，他以為皓一然是在玩手機，沒想到他一抬頭就看見皓一然正望著他看，而且，是用＂俯角＂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沒有表情，都看著他了代表有聽到他說話吧！

 

為了秉持自己的高氣度、高品德，這位＂假大人＂裝作自己豪不在意那樣，依然故我的說話。

 

「啊、對了，我以前是游泳社的，別看我這樣，以前可得過區賽冠軍」他不是瞎編的，他在之前的高中確實獲得了佳績，後來代表學校去比賽，凱旋歸來之後就轉學了。

 

　　這就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在這裡，因為他的高中就離這裡不遠，從家裡大老遠跑出去住宿實在太花錢了。由於家裡是單親，他自知自己不能如此任性，因此選填志願的時候僅選擇了同區的私立大學。

 

＂叮！＂

 

　　皓一然還是沒說話，歪頭看著他，手裡拿著那瓶巧克力牛奶，稍微拿起來又敲了一下檯面，看起來有點趕時間的看著手錶。

 

　　委屈小店員回頭後彎了腰把三明治拿出來，怎麼想，都覺得，這小子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大人跟他講話，他一句話都不用回嗎？這也太傲慢了吧！難怪霈霈姊會說他很有個性，還不都是給父母寵出來的嗎？

 

　　可能是因為自尊心作祟，對著一個頗感興趣的人從好奇轉移到憤怒，繼江才剛把三明治一交到皓一然手上，嘴卻不由自主的說出：「你每天晚上吃便利商店，這樣，營養不均衡吧！」

 

他原本想說這小子應該會什麼話也不說就轉身走人。

 

真的，原本以為他趕時間，所以才敢大言不殘的對客人說教。

 

但是，皓一然卻在轉身離開前一秒，轉過身，面對繼江開口道：

 

「關你屁事啊！」

 

※

 

徹底嚇傻的繼江再也不敢對客人說三道四，但是在那之後，他也沒再見過皓一然了。

 

　　無論是早班還是晚班，他都沒再見過他了。原本以為會不會是有哪些時間錯開了才沒辦法見到他，但繼江無論換了輪班還是在沒上班的時候特地過來蹲點等人，他都再也沒見過皓一然。

 

＂或許，他真的是被自己氣走了吧＂

 

畢竟，店員對著客人說三道四又是說教的，一定會被客人客訴到死啊。

 

可能因為他還是個高中生，不會去特別投訴，不然換作是年紀再大一點的客人普遍都會想利用＂正當管道＂來抱怨店員的態度不佳和魯莽的處事方針。

 

　　一天又一天的想，繼江都開始懷疑自己這是怎麼了，只不過幾天沒見到一個常客而已，幹嘛要如此在意、幹嘛要每天都思考他為何不來？當班的他用手撥亂自己的瀏海，剛甦醒的早晨，外頭的麻雀正啁啾，他才轉身開手機的前置鏡頭看自己的頭髮長個什麼模樣，沒想到卻透過畫面看到後頭的窗外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皓、一、然！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他的心跳，快速跳了起來。

 

是他。

 

但是、他沒有走進來。

 

「阿江、等會兒我們…」當班的同事走進了收銀櫃，繼江一個翻身直接跳出了櫃內並且衝到店外頭。他的同事傻眼的看著他身材矮小卻擁有俐落的手腳，煞是楞在原地好一段時間才回過神來。

 

等等！他的同事翹班了！

 

「等等、阿、阿江？！」這位同事很快地＂走出＂櫃內，看著站在外頭的繼江，氣喘吁吁的，睜著眼睛看向走遠的高中男生，冷不防的搭上他的肩膀：「阿江，我勸你，不要和他扯上關係比較好喔。」

 

「蛤？誰？和誰？扯上關係！你說皓一然！我我我我我，我怎麼可能…」繼江緊張的想要反駁，同事卻單手把他撈進了店裡頭，回到櫃台慢慢和他說道昨天晚上看到的驚險場景。

 

「你說、你看見他在打架？」繼江不可置信的看著同事林靳，他身材還算是高挑，個性很穩重、老實，還有一雙看不怎麼見的小眼睛，應該，是不會說謊的類型。

 

「啊，不只，他好像還有女朋友」

 

咯噔。

 

女朋友。

 

　　繼江的表情忽然垮了下來，心臟就如同塌陷那樣垂盪在懸崖邊。即使如此他還是靜靜地把林靳的所見所聞給聽完了。

 

事情簡單來說，就是林靳昨天晚上下班後約莫晚上九點多，他看見皓一然帶著一個女孩進了他家附近的便利商店，看著是同校又感情不壞，他立馬猜測這對俊男美女應該是一對小情侶。

 

但是他回家後又走出來就聽到巷弄裡頭有爭吵和東西被摔在地上重擊的聲響。

 

他默默湊上前，一靠近，立馬就和某個平視的少年打了個照面。

 

「嗚哇！」林靳高喊，但皓一然卻單手罩住了他的嘴，並且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閉嘴，否則，你也會遭殃。」

 

這句話，就好像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小混混在霸凌並搶劫之後對著過路人如此恐嚇。

 

林靳趕緊點頭，皓一然就把手拿了下來，用帶點強勁的力道拍了拍林靳的肩膀，側身就離開了巷子。

 

一看見後頭躺在地上的三四個高中生都沒了聲響，林靳撒腿就跑。後來他總覺得自己的臉有乾乾的東西，用手輕輕一抹，發現手上殘留著已經乾去的血跡，二話不說就奔回了自己的家裡。

 

　　說到這，繼江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沉思著，林靳就這樣看著他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一天，想著大概是害怕起這位高中生了吧。下班以後繼江走回家的路上，他抬頭仰望夜空，心想著：

 

「長那麼帥又會打架，沒有女朋友都難吧，唉」

 

※

 

　　其實他對皓一然真的沒有太多的了解，他只知道，皓一然不喜歡笑，平常臉都很臭，雖然長得很帥但是不苟言笑，扣分扣分！而且不怎麼喜歡講話、不喜歡別人和他搭話、不喜歡別人說他的不是… 啊，關於這一點應該是所有人都是。

 

　　他長得很好看又很高挑，肌肉勻稱輪廓鮮明，基本上沒什麼好挑剔的，但就是那糟糕的脾氣該改改，別人和他說話還可以當作沒聽見，這最讓繼江生氣了！就算過了好幾周沒看見他，繼江也還是在意著他，肯定，肯定是因為氣憤，因為氣憤才會一直在意著他！

 

　　過了好幾天，他搭著火車回到之前的故鄉，探望了外公外婆之後回到市區卻發現火車站外頭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洩了氣，總覺得最近諸事不順，簡直水逆啊！

 

　　撥了一通電話給媽媽，但媽媽因為在會計事務所工作，平常沒什麼空閒時間可以使用手機而錯失了兒子的求救。但，正也因為他媽媽辛勤努力的工作，才會讓這位兒子遇見接下來的事情。

 

繼江嘆氣，唉，沒辦法了。

 

　　離火車站最近的便利商店還要走路走個十分鐘，跑到那裡，基本上就跟直接淋雨回家沒兩樣。他擺頭看看四周，想著是否會遇見自己的朋友或是親友可以來救助自己，孰料，才一轉頭就和從後頭出站的皓一然對上了眼。

 

「啊。」抓著自己側背包背帶的繼江張口就說一個字。

 

皓一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臭臉，瞥了他一眼，似乎眼神中帶著一點停頓，大概是認出他是便利商店的小哥，但很快又調整回原本的冷冽。

 

　　繼江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手上有一把濕了的大傘，而且，看起來可以容納得下兩個人。他就像孩子般肖想著吃一塊可口的蛋糕，把手放在了嘴唇旁邊，一臉難過。

 

「那個… 同學。」他開口了。

「恩？」他看了一眼，站在他旁邊撐起了傘。

 

「能不能跟你借傘？」他輕輕地說，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我只有一把傘，怎麼借？」

 

外頭還在下著傾盆大雨，唰啦啦的大雨，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呃、不，不是，我是說你能不能帶我一程？可以請你帶我去最近的便利商店嗎？」

 

他想表達的是：你就幫幫我嘛，好不好。

 

但皓一然表達出的是：憑什麼？老子欠你啊？

 

「同學、你就救救我吧，我下次請你吃東西」繼江急的怕他離開，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皓一然正想說些什麼，看著他的眼神略有些改變，繼江後頭卻出現了他之前看過的一個男人：林靳。

 

「阿江？」

「阿靳！」繼江驚喜的轉身看著身上有帶傘的同事。

 

　　一想到自己的救星來了，他轉身想飛奔過去，孰料，他的背包斜帶一把被拉住，他整個人被扯回了原地。

 

「疑──」繼江被拉的往後倒去，穩住身姿後才發現自己正被別人拉住。

「啊。」林靳張嘴，看到皓一然的臉臭的就像被毀了計畫的三歲小鬼，三秒內就撐起傘撒腿狂奔，他實在不想跟這個會打架的高中生扯上任何關係。

 

　　場面僅獨留──眼巴巴看著林靳跑走的繼江以及拉住繼江的背帶不讓他走的皓一然。

 

「那、那個，我看到我朋友，但我… 我朋友又走了。」

 

「你剛剛說，會請我吃東西，對嗎？」皓一然的臉依然很臭，可是眉毛卻挑起了＂有興趣＂的弧度。

 

※

 

　　繼江整個人木然的站在一棟獨立透天陽宅之前，只見皓一然把傘給合起，緩步走入了房子裏頭，雖然臉還是很臭，但卻還是轉頭過來招呼繼江進去。

 

「這、這裡是你家嗎？那，那個其實我只是想回家」

 

「嗯？」他挑起眉毛，稍微湊近一點繼江的臉。

 

繼江嚇得把話給縮回了喉嚨，乖乖地跟在他的後頭。

 

其實他真的不兇，可是臉長得太兇，表情太兇，個性太兇… 幾乎把一個人講到快沒有優點了。

 

但是──一走進別人家裡，緊張的繼江突然想起，他的家人該不會都在家裡吧！

 

他長的那麼兇，家人該不會都是黑道吧！

 

　　皓一然走到玄關處就說了段話，似乎在向家人告知自己回來的消息，但是天真的繼江因為腦海裏頭接收到太多資訊量而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麼，他當下腦海接收到的訊息就是　──怕的閉起眼睛。

 

會不會被打啊！待會兒會有破掉的酒瓶飛過來嗎？！

 

好可怕！

 

「阿、？哥哥的朋友在睡覺嗎？」

 

疑？

 

繼江把眼睛緩緩睜開，這才發覺有一個女孩和一個長的很年輕的太太正站在自己面前注視著自己。

 

疑？

 

※

 

「哎呀！哈哈哈，太好笑了吧！我們家怎麼想都不可能是黑道吧！小江哥哥好有趣喔、」

 

繼江把自己內心的話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給了這家人，皓一然默默的坐在身邊，放任自己的家人和繼江聊天，自己則默默的用手剝蝦殼。

 

「其實啊，是我讓他帶你來我家吃飯的！」皓一然的媽媽放下筷子，極為感謝的捧起繼江的兩隻手「小江，真的很感謝你！」

 

「阿？」

 

「因為我家阿然以前就不喜歡吃蔬菜，據說是因為聽你說了會營養不良之類的話，總算願意吃我做的菜了。」

 

　　事情是這樣的，繼江以為自己說了那句話把皓一然給氣走了，從此再也不來便利商店光顧。沒想到，真相恰恰相反，他的那一句話竟然影響到了一個原本不愛吃蔬菜的挑食鬼！

 

　　繼江默默的轉過頭看向皓一然，只見那個總是臭臉的高中生，耳朵竟然紅了起來，表情也鬆懈了下來。

 

「我都不知道自己影響了一個人…」繼江打了哈哈「那，以後要好好吃夠一天所需的營養喔。」

 

　　皓一然的媽媽看向繼江和皓一然的對話方式，忽然覺得有一點熟悉。

 

「我年輕的時候也不喜歡吃菜，後來還是因為阿然他爸爸是廚師，為了追他，媽媽我很努力的願意吃蔬菜了！最後也追到你爸爸了！很勵志的故事吧。」繼江靦腆的笑笑，心裡只覺得這位媽媽真的很年輕「對了，小江，想必你一定很會做菜吧！」

 

「還算可以！因為我家是單親家庭，平常媽媽很忙，我都要自己做點吃的，久而久之就做出了一點心得來。」繼江依然靦腆笑笑，偶爾用眼角餘光看向吃飽的皓一然。

 

「既然這樣的話，可以請你幫幫我嘛！」這位媽媽的眼睛都亮了，整個人快趴在餐桌上。

 

繼江嚇的睜大眼睛，往旁邊看向勾起唇角的皓一然。

 

※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繼江揹著大包小包，表情略帶不適。

 

　　回憶起皓一然的媽媽捧起繼江的手對他說：「小江，因為接下來要放寒假，我會帶著女兒和孩子的爸去鄉下，可以麻煩你替我照顧這個孩子嗎！」

 

「他怎麼不一起去呢？」繼江回問。

 

「說什麼要寒假輔導，明明以前打死都不參加…」

 

「媽！冰箱裡沒牛奶了！」皓一然打開冰箱一邊對著客廳嚷嚷。

 

「小江，求求你就幫幫我吧！」

 

 

繼江站在家門口，忐忑的按下了門鈴，嘴裡喃喃著手機訊息：「冰箱裡的食材都可以用，生活費都交給阿然了，家裡的東西都可以使用。」

 

這不就等同於，一個月的同居嗎？

 

才剛認識的新朋友，立刻就要同居了？

 

這像話嗎，果然還是應該拒絕他吧。

 

　　門才剛打開，繼江開口打招呼的那一剎那，他看見了穿著便服的皓一然，好看的針織毛衣和褐色長褲的搭配雖然很簡單，可不知為何，搭上他那張臉，一切好像又不簡單了。

 

　　繼江倒吸一口氣，看著他帶著淡淡的笑容和舒展的眉間，心跳的越來越快。

 

「小江哥，我幫你拿吧。」這孩子原本就是這幅德行嗎？之前那個總是臉很臭的傢伙去哪裏了？

 

「啊、我，我正想說…」

 

　　皓一然看著他的眼睛，勾起一抹好看的微笑，走到他的旁邊替他把所有行李都扛在了肩上。

 

「今天開始麻煩你了。」這孩子，有禮貌到繼江都嚇到了。

 

　　或許之前看過的那個人，打從心底是個好人吧，可能之前他真的誤會皓一然了，如果能透過一個月的同居去認識到一個和自己心靈契合的好朋友，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新體驗。

 

　　繼江也沒開口說要離開，跟著入了客廳後只見皓一然把家裡打理的很乾淨整潔，甚至連桌上都有他喜歡吃的菜。

 

「這些是你媽離開前留下的嗎？」他問。

 

「不，是我剛剛做的。」

 

　　菜餚上還浮冒著陣陣白煙，繼江煞是沒回過神來，不對啊，這人真的是皓一然嗎？為何跟之前那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皓一然差了將近十萬八千里啊？！

 

「你、你真的是皓一然嗎？」

 

「小江哥，你是不是還沒睡醒，我當然是啊。」

 

　　繼江被皓一然安置在客廳，接著他就自己一個人跑上樓梯打理客房，但整理到一半的時候卻又環顧了四周，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容，故作鎮定的拿起鑰匙把門給反鎖了。

 

　　他走回客廳，委屈巴巴的對著轉過頭的繼江說道：「小江哥，客房好像不小心被我家人鎖起來了，今天睡我房間吧。」

 

「啊？是喔，也可以啊。」

 

「那──我就先去準備準備，小江哥你餓了就先吃吧。」

 

「好啊，我先來品嚐品嚐你的廚藝」

 

回到樓上的皓一然把所有家裡的棉被都丟到了妹妹的床上，只留了一顆枕頭。

樓下的繼江吃了一口皓一然做的菜，他忽然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待在這裡。

 

※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來你家幫忙吧！我覺得你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活得很好啊！」坐在沙發上喝茶的繼江滿頭問號。

 

皓一然依然帶著滿臉笑容，單手撐在沙發靠背上，斜坐著看向繼江。

 

那抹曖昧的氣氛在皓一然沒有回話的瞬間漫溢開來。

 

繼江四處張望著，尷尬的端起馬克杯又喝了一口。

 

這次的啜飲卻特別久。

 

「小江哥，我喜歡你。」

 

「噗！」

 

「靠！」

 

　　繼江真的像漫畫那樣直接噴了一口巧克力出來，衣服上都沾滿了巧克力的黏膩感，皓一然沉下臉立馬衝去廚房拿抹布出來替他擦，但繼江卻推開了靠近他的皓一然。

 

「小、小江哥？」他小心翼翼的過問，心臟卻跳的老快。

 

「等等等等，我還沒辦法思考，我跟你才認識兩天吧！」繼江的臉都黑了遍，這傢伙之前不是才有女朋友嗎？！

 

「對於我來說，不只是兩天而已。」皓一然無奈的勾起笑容，從旁拿起衛生紙交給慌張的繼江。

 

　　等待繼江換好一身乾淨的衣服，皓一然坐在沙發上端起手機給站在後頭的繼江看，螢幕上頭是一張照片，而且那個人他再熟悉不過了，那就是繼江他自己。

 

「這個是…」

 

「兩個月前，我弄掉了眼鏡，是你陪著我找，讓我趕到了考試。」

 

　　那一天是皓一然參加大學獨立招生的考試，他戴著黑框眼鏡，但因為近視度數不深，偶爾要看仔細的東西才會把眼鏡戴起來。那天早晨去買早餐的時候他卻在找錢包的時候放在口袋裡的眼鏡不見了，他急忙過問那個才上班沒幾天的菜鳥有沒有見到，但他回答沒有之後還執意追問，最後甚至沿路幫著皓一然找。

 

　　雖然那個時候他沒有發覺，留著一頭過長頭髮、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少年是他，但是在皓一然考完試、整理自己之後，他就開始注意到這位少年，甚至天天算準他會來的時機，後來甚至主動對他說話。

 

　　這些，都讓皓一然高興極了。

 

「那、但，不對吧，那你何必整天臭著一張臉？」

 

「啊…」皓一然的耳朵瞬間紅了「因為我近期才開始戴隱形眼鏡，見你的時候大概都是戴反了，所以眼睛很不舒服。」

 

「不過今天是正的沒錯，看的出來嗎？」

 

　　皓一然湊近繼江，但是在兩人面對面的瞬間，繼江很快的把目光給瞥開。

 

「那你、哇，我還真是，被你給套路了耶」繼江的臉紅了遍，他真的沒想到自己無心的雞婆竟然會成為一個人心頭最深刻的回憶「你這小鬼頭，明明年紀就比我小！」

 

　　他故作沒事般的伸手揉了揉皓一然的頭髮。

 

「所以、小江哥，可以跟我在一起嗎。」他開口問道。

 

「呃。」

 

心頭彷若有一幅幅畫面轉瞬而去，繼江立馬停手，才想縮回來又被皓一然給抓了個正著，他牽住了繼江發寒的手。

 

「你還是喜歡女生嗎？還是、你已經有男朋友了？」皓一然嚴肅的板起臉，手掐得越來越緊，最後被繼江給抽走了，失落的轉過頭來皺起眉間。

 

「也、不是這樣講。」他笑了笑，覺得有點賭氣的皓一然這模樣挺逗的。

 

「那你為什麼不答應我？」

 

就像個孩子，應該說，他確實還是個小孩。

 

想要什麼就一定要費盡心思得到，不會去顧忌前因後果也不去在意他人的眼光，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差不多，都是這樣 …吧。

 

「我高中的時候，也像你一樣，勇敢告白了」

 

「結果呢？」

 

「結果──交往了一段時間，他就說：＂交到女朋友啦！＂，之後這件事情傳遍了校園，後來我就轉學了。」

 

　　皓一然猛然端起拳頭重重的砸在沙發上，繼江整個人嚇的跳了起來，在他執行這一項暴力舉動之後他才回想起之前他好像聽林靳說他有跟別人打架，趕忙把話題接著往那裏發展。

 

「打架？喔、不是這樣，那是我同學，她一直被那群小混混纏著，那群傢伙要動手的時候我才還治其身，我可沒有先動手。」他撇撇嘴，似乎隱瞞了一些真相。

 

「是嗎？」繼江懷疑的看著他。

 

「恩…。」

 

繼江也不想追問，只是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心裡還是有一點疙瘩。

 

「那你為什麼都不回我的話？我跟你說我以前高中也玩社團之類的。」

 

「其實我是田徑社的，早晨要晨練，如果沒有趕上晨練還要罰到晚上，這樣晚上就來不及看到你下班。」

 

太誠實了，誠實到繼江都有一點傻眼。

 

「那我關心你、你還回我＂關你屁事？＂」

 

「我第一次喜歡上別人。」

 

天哪，初戀，但是，可是，做人也不用做得這麼失敗吧！

 

「你在班上人氣不是很好吧？」

 

「本來就不好，不過剪頭髮、戴隱形眼鏡之後…」他猶豫了一陣子，接著才說「每天抽屜都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塞滿。」

 

繼江點點頭，想來也是，班上最不起眼的男生突然變成天菜，果然讓那些小女孩都食指大動了吧。

 

※

 

　　聊完天後，繼江還是決定要回到自己家住，雖然媽媽會晚回來，但還是要替她做點宵夜吃。

 

　　在繼江走出大門的時候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忽然腦海裡有什麼閃了過去，他背著包包轉過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搭配著難以言喻的動作，零散的拼湊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你，我，痾，上一次不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是因為下雨對吧。」

 

「下雨？」皓一然笑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考試那一天是好天氣喔。」

 

「啊，沒事沒事。」繼江撐起折傘，耳朵漸漸紅了起來，最後就如同能滴血那般，紅遍了耳垂。

 

他原本轉身提步就走，可還是覺得，不太好。

 

皓一然靠在門框，緊緊盯著繼江，問：「真的不用我送嗎？」

 

「啊──不用啦不用，我又不是女孩子。」

 

「可是我喜歡你。」他皺眉，但是繼江的臉又紅了，背對著他，笑了出來。

 

　　下一秒他轉過身來，踮起腳尖，快速的在皓一然的唇角親了一口，兩人的心臟忽然跳快了起來。繼江頭也不回的，撐著傘跑了。

 

只留皓一然在後頭喊著：「小江哥！我喜歡你！」

 

「閉嘴！」

 

※

 

繼江回想起來了，在他考試那天確實有替他找眼鏡。但是，再更早一點、再更早，把時光推回他大學第一天。

 

　　他正從那一間便利商店走出來就發現天空開始下起傾盆大雨，有一個少年淋濕了腦袋，正愁著沒傘，吐了一口氣。

 

　　繼江手裡提著一些微波食品跟一把傘，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午餐，看看午餐再看看他，但這一次抬頭看他，發現那位少年把長到蓋住眼睛的瀏海給撩了起來，當他將眼鏡拿下來時，繼江手中的微波食品掉在了地上。

 

　　很帥，非常帥。

 

「先生？」皓一然把掉在地上的提袋給拿起來，繼江卻整個人愣住了。

 

「啊，那個，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皓一然揚起笑容，欣然接受了。

 

 

就如同兩個月後，兩人共撐一把傘。

 

在有你的傘下，與你步行於一場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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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後記　：

可能是因為臨近考試，沒什麼心情做文章，身體也變差了，天氣還是很冷，希望大家都注意身體健康Ｑ＿ｑ

下一次更新可能要很久之後了，喜歡我的讀者請往長篇看看吧，長篇還是會照常更新，但短篇有點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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