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e

要是還沒看過 : 【雨滴之中】請先觀看後再來觀賞本篇【場雨之中】

【場雨之中】

　　遠邊的山嵐堆滿了林間，烏雲降臨，順著雙目聚焦，它飄盪過來並且帶來一場豐沛的雨勢。

　　落雨從天空墜下，拍打至窗片上頭，一點一滴變得猛烈，最後，化作了滂沱大雨。

　　窗櫺外的造景盆栽積了一盆水，雨滴再次打上之時濺起了一齣迷你的水舞秀；窗戶被用力關了起來，由於雨滴噴濺了進來，豪華的毛絨地毯被雨給沾濕了。

　　關窗的女性是位母親，她倚在沙發旁看向客廳那架純白色平台鋼琴，那是她年輕時的夢想，因為家境不好，導致夢想無法實現，直至生兒育女以後才得以將這未完成的願望加諸於大女兒的身上。

「安芩，老師來了喔！」

　　沙發上坐著的男人低頭垂目，仔細地端詳之前做的課堂筆記，看著優美的字跡與膚色宛若陶瓷的男人，當他抬頭，精緻的五官在碩大的水晶燈光下顯得更加空靈。

「晴慎，好久不見，代班的日常過得如何？」

　　名為安芩的少女身著墜地的洋裝，緩慢的踅到了鋼琴前的純白皮椅上頭撈裙坐下。

　　她掀開了琴蓋，用手指撫了一遍鋼琴鍵。

「安芩，得叫老師。」她母親嚴肅的皺眉，名為晴慎的男人輕笑表示沒關係。

「不過是空了妳幾堂課，要是之前教妳的全都付諸流水，我可會生氣啊。」

　　男人的肩膀垂著魚骨辮，要說是男人，他更像個女人，挪了張椅子坐在少女的身旁，這幅景象賞心悅目，兩位膚如美玉的美人，雙手墜在了潔白的琴鍵上頭，彼此為了討論彈奏方式而湊近了一些，後頭的母親則眉開眼笑的注視著。

　　悠揚的琴聲隨著鍵高鍵弱迴盪於明亮的豪宅之中，這堂課很快地結束了。

　　安芩的母親謝以貞臉上堆滿了笑容，在課堂結束以後把晴慎留了下來，這大概也算是了一種習慣，總是在晴慎教學後把他留下來吃一場悠閒的下午茶，謝以貞總是會和他聊聊有關音樂史和女兒的學習進度，藉以和他拉近距離。

「啊對了，老師你也已經三十歲了吧？」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在瓷盤上頭，清脆響亮的聲音傳盪在晴慎的心中。

「是的，上個月就滿三十了。」他似是不想多帶話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只是緩緩的提起杯耳淺嚐一口不熟悉的香醇味。

她欣喜的合掌，笑說：「我們家安芩也二十一了，你看她長的也不差，人呀是懶惰了一些，但總歸是個好女孩，老師考慮看看吧？」

　　晴慎垂目，細細地思索著安芩的笑容靦腆可愛，總是甜甜地喊著他：晴慎、晴慎。

　　心底有一道漣漪漾起。

「謝謝您的推薦，但我想感情事還是順其自然吧，我晚點還有事就先走了，謝謝您的招待。」

　　語落，晴慎行往了管家的方向，謝以貞還沒能攔得住他，他就快速得在管家的帶領下離開了這棟龐大的豪宅。

　　他要是娶了安芩，肯定不愁吃穿，況且，安芩也是個好女孩。但他真的不想耽誤她。

因為晴慎是同性戀，這是他在第二性徵開始發育後再清楚不過的事情。

　　晚間時分，他和同一間音樂教育公司的職員們一同吃了春晚烤肉會，他們約在了一間包廂式的烤肉店裏頭，晴慎則自己窩在了角落輕嚐一口煎焙綠茶。大夥兒都喝開了歡笑聊天，只有他不喝酒也不吃肉，僅獨自默默的看著手機，摸著黑色的屏幕。

再也不會接收到那個人的訊息了吧。

畢竟他已經結婚了。

曾經的過往卻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裏頭，想忘也忘不掉。

　　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的綠茶，他拿起包包和外套提前和社長告辭，雖然同為老師們的同事也有拉住他讓他別走，但他還是禮貌地拒絕了酒鬼們的邀約。要是再待下去可能會被拖著送他們一個個屍體回去家裡，他其實並不是那麼地喜歡社交，寧願待在家裡喝紅酒、看電視，窩在沙發裏頭休息。

他已經厭倦了。

　　正當他打開包廂的門時，對面的門也打開了，晴慎與一個比他高點的男人打了個照面，晴慎對他微笑了一下，兩人竟不約而同的帶上門並且走出了店外。

　　那男人走到店對面的花圃邊坐下，從口袋裡頭抽出了菸盒，熟練的抽起了菸來。

　　晴慎則低頭抬手望了一下手錶上的時間，雖然還不晚，但他果然想再找個地方好好地吃飯，不然這大晚上的還不補充營養，怕是會搞壞身體。正巧的，他的肚子就發出了警示聲響，示意著他是真的需要吃點晚餐了，而他稍微紅了下耳，因為身旁還有個男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抽著菸。

他叼著菸，嘴角上揚之於滅了菸蒂並且放入自身攜帶的熄菸盒中。

「你也是因為嫌煩才跑出來嗎？」他問。

「呃、」應該也算是吧？畢竟目的都是離開。

「那要不要…　啊、不好意思，冒昧請問一下你是男生吧？」

晴慎睜大雙眼，並用帶有磁性的聲音回話。

「對，我是男生。」

「那就好！」

男人瞇著眼睛笑，雙眼彎成了下弦月的模樣。晴慎則不名所以。

　　過了幾分，晴慎和那男人竟到了一間居酒屋，沒什麼人，安安靜靜的，兩人各自點了幾隻烤肉串。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啥會在這裡，但男人提出了自己知道有家好吃的烤肉串店，問他要不要去。又說自己沒有開車來，並且提議讓晴慎開車，他指路，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那間挺有格調的居酒屋。

　　滿牆貼滿了日式風味的報章雜誌裁紙，上頭還有藝妓與日本街道的照片被木質相框給包覆著。看得出來這家店的店主對於日本有一定的了解程度，才能在台灣的巷弄之中開一家鮮少人知的居酒屋。

「我們是工程師，一群人剛完成了大案子跑出來慶祝喝酒，看熱頭上我默默離開應該也沒什麼就溜出來了。」他拿起一串刷上蜜汁的雞肉，大口吞入了三個。

「我是音樂老師，今天也剛好是春酒…」

「你是老師？！看不出來，多大了啊，我才剛破三十。」

「這麼巧，我也是。」

　　一聊之下才發覺彼此的公司都設在同一個街區，彼此一直以來都往反方向走，所以從來沒有見過面，但音樂公司的社長和設計公司的董事感情似乎不錯。曾經也有一起聯盟過一段時間，後來因種種因素而退了熱潮，彼此交流卻密切不斷。

　　不聊還好，一聊就入了內心。他們在當晚告別，並且留下了聯絡資訊，說是相約吃飯比較方便，而那男人笑容燦爛的搭著計程車離開了，晴慎則坐回了車上看著手機螢幕上頭的聯絡人資訊。

上頭寫著：中陽。

他的名字，與自己相仿，同樣有著烈日當頭的即視感。

　　想著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面，晴慎的內心竟有一絲的落寞，遇上了這麼一個好聊的人，要是不能再與他相約，確實是有一些可惜。

　　過了一段時間後，晴慎依然執行著自己的日常，他照常到安芩的家裡去教她彈鋼琴，而謝以貞仍然瘋狂旁敲側擊著晴慎是否對自己家女兒有興趣。

　　他可能也有點被問煩了，對於談感情這件事情既是有點排斥卻又被現實層面一點一點拉回了持中的狀態。

　　離開了安芩家後，他長嘆一口氣。

　　要是那個男人沒有和女人結婚，他們現在是不是也結婚了呢？

　　共組一個家庭，養個毛小孩，普通的上班下班，回家以後見到自己最喜歡的人，這件事情說起來簡單，體驗起來卻如此珍貴。

　　戀愛疲乏的他對於自己是否真的想談感情一事總是不斷地迴避，要是能孤老終生，他真的會如此選擇嗎？還是他也想像那個男人一樣，被家人逼迫，與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孩結婚。

　　晴慎開車到了海邊，坐在礁石後的堤防上。

　　吹撫著晚風，聽到了耳邊呼嘯而過的車聲和引擎熄火的聲音。

　　夜晚裡頭，這裡沒有什麼多大的光害，除卻身後那些來來往往的車輛大燈，晴慎幾乎可以看見整片星光點綴的夜幕。

　　浪潮一波掀著一波撲打在沿岸的沙灘上頭，晴慎脫下了皮鞋和襪子，踩入了沁涼的海水之中。

　　曾經的某個夜晚，和誰一起牽著手走在沙灘的邊圍，環繞著海邊踏出了長長的一條腳印。晴慎的瞳孔忽地震動，他蹲了下來，任憑鹹澀的淚水滴落在撲滿白泡的沙上。

　　他痛哭著，惋惜著，悲痛著，那人早已不再望向自己。

　　那深不可測的雙目裡映滿了星光以及自己的倒影，可卻再也見不著面了。十年來的戀情就在十天內快速的瓦解，回到了同居的家中時，晴慎看見了滿屋子只剩下自己的東西，以及一串不輕不重的文字墜落在便條上頭。

「我要結婚了，抱歉，再見。」

　　十年哪，十年。

　　這江水般的綿延日常，像斷了弦的琴聲，嘈雜又扯裂的嘶啞。

　　他再也沒有什麼顧忌，與家人斷了聯繫，身旁沒有任何可信任的好友，出現在他自殺念頭裡頭唯一拉扯住他的思想、僅有那人──中陽。

　　世界少了晴慎也沒什麼吧？　但中陽會怎麼想呢？

　　再也打不通的電話，泡在海水裡頭，這樣的未來真的是他所希望的嗎？

　　當海水淹上小腿肚，海水好似一股神力拖曳著來人潛入虎穴之中，就像要把晴慎帶往了更深淵的空無。

　　千鈞一髮之際，中陽從後頭一把摟住了差點被海水帶往深處的晴慎。

「晴慎！」

貧血加上哭累的晴慎暈厥過去，就這樣被趕到的中陽送回了家裡。

黑暗之中，他伸手不見五指。

就如同自己的人生一樣，不見天日。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名字卻隱隱發熱著，為什麼聽到那人的名字竟有著光源，為什麼看到那人的背影，自己卻伸手想要求救。

　　晴慎醒來以後，中陽正在身旁使用著電腦，他將床頭擺著的杯水喝下肚，倚著枕頭靠在牆上。印象中他想要離開這世界，他已經厭倦了，已經煩了，作為一個無依無靠的人，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慾望呢？

　　中陽見他醒了也沒說什麼，就讓他靜靜地靠著牆，讓他沉澱自己。過了一段時間後中陽給他煲了一鍋粥，很久沒有吃過親手做的料理，晴慎孤獨的心在那瞬間迸發開來，他的眼淚不停的流，瘋狂的流。

原來他一直都很寂寞，只是早已習慣隱藏了那份自覺。

深夜裡頭下了一場及時雨。

晴慎沒有被淋濕。

因為有人趕來了，給他帶了把傘，讓他有了短暫的庇護。

　　他們在夜裡喝著酒，把那些曾經難以下嚥的真心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口，晴慎說了自己很寂寞，中陽說自己也是，雖然有家人有朋友，但卻缺少了一個可以真正說真心話的人。

　　月光被烏雲遮掩，反正不會被世人所關注，反正不會被他人在意，反正不會被世間完全接受。

　　他們的話語，撤下了防備。他們的話語，在夜裡頭，成為了紅暈潮水。

　　潔白的皮膚與健康的小麥色交疊在暗不見光的室內之中，他們同為寂寞之人，共享著彼此渴望的接觸。

　　反正彼此毫無顧忌，倒不如，成全雙方吧。

　　撫摸著誘人的果實，或許帶著點些許致命的毒素，內心的騷動仍然無法停息，一次又一次的，深入到最甜美的部位。

　　過沒多久，夜裡的承諾兌現了。晴慎搬入了中陽的家，對著曾經與前任的家，道別。

　　在一場雨中，不一定只有自己一個人忘了帶傘。

　　可能在同一個屋簷下，發現到與自己有著相同歸屬的人。

　　正如同當年晴慎因為滂沱大雨而在熄燈的店家下與某人相撞，而那人抬頭便見到了這惹人臉紅的美人，早就因為在意而關注了許久，中陽早就動了心。

　　時空的交錯下，亭子下，有誰依偎著彼此共享著雙方的那分寂寞。

FIN

作者後記 : 

其實我很喜歡下雨天窩在家裡，因為外頭的景色總是很美，坐在窗邊打文章的我，更是享受著這份悠閒。

連載長篇：鏡文學、POPO

散文和詩詞：EP

生活日常：plurk

如果喜歡也記得關注我的BLOG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