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喜可賀
安呈院後來被革職並且流放天江,他的三位妻子都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頭,這年紀要覆嫁還算容易,況且祇染也不想去處理有關於女性的問題,免得到時候皇上又一時興起把三位女子再嫁給祇染。
這件事就在皇上提筆沾墨的時刻被祇染抽去了宣紙。
此事,告終。
後來三名女子都有來向祇染言謝,蕥燕的山頭也得以保留。
可因為上回承堂之坦言,蕥燕山頭的腹地被收去兩座,剩下的三座還留下了特別難管的區域,雖然讓她恨得牙癢癢卻也因為森崎的處罰不清而一解心頭恨。
森崎的山被收去大半,幾乎都是從那些人類清官那頭搶來的地這下又被祇染全數收走,除了對他根本沒一點好處之外柴薪減半,所獲最多的反而轉成了祇染。
一開始幫忙做飛鴿的彌晏也正式的和蕥荻提出了婚約,蕥燕雖然又發了好一陣子的脾氣,但因為彌晏算是正經人士、更受凌王覆命,沒過一個月的時間裡頭他便風光迎娶了同歲的蕥荻。
和整座仙宮裡頭的人都打好關係的於墨揣著剛洗好的白襯羽衣往衣架上擺,有些架子還比他的個子高,每次想放都還得墊起腳尖,若是放不到還會請身高更高的崔冠替他放上去。
這回他抱起了比他個子還大的棉敖布疋,正想墊起腳尖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一人替他接過了被子,輕而易舉的放上了等高的欄杆上頭。瞬著春風洋溢,那人銀色的馬尾被艷陽照得閃閃發光。
「謝過凌王大人。」
「不必如此生疏,喚本王凌王即可」
「是…」
整座仙殿裡頭的人稱呼他的方式千奇百怪,聽王公公和崔冠都稱呼他凌王,下人奴僕都喚他凌王大人、祇染王、染王、祇王,這倒是沒聽過別人叫他祇染二字。
入仙殿至今以兩個月,於墨對於這個男人還是有些捉摸不透。
他每三日晨間要晨朝,所以自己要比晨朝前的他更早起來叫他,還得替他更衣梳容,抱著他的奏摺跟卷軸一起和他上朝,一開始那些眾仙群都有些受寵若驚,晨朝有個下人的闖入,大不敬天神。
但後來請奏多次染王一次無回。
漸漸的也就麻痺了。
不過偶爾談論政事的時候於墨不用跟著去受苦,就如同今日一般,不用上朝的時候他都會洗晾衣服,到了凌王快回來的時候再去膳房裡頭拿午飯過來,屆時他們撞了個正巧。
「凌王要用午飯嗎?我去替您拿過來。」
「不餓。」
「那凌王是要寫字嗎,我去替您拿文房四寶」
「不寫。」
那您還想幹啥?
於墨說什麼祇染就拒絕,這下於墨也沒什麼頭續再問他些什麼,就放任著他繼續看自己曬衣服。乾等著於墨做完事情之後祇染才開口說:「隨本王過來。」
還抱著一竹簍子的他就隨著祇染的腳步到了仙宮外頭的大廳,百階梯處處可見,坡度不陡卻也得行一陣子的時間,他們步行到了兩扇闔起的宮門前,於墨正想問些什麼祇染則轉了身來。
本想伸出手,看見他兩手悛著一只大簍子,眉頭一怵直接把他手中的竹簍扔給了身旁的侍衛讓他們處理掉,而傾刻間沉重的宮門自行打了開來,矗立在外頭的除了林間樹蔭之外還停著一架馬車。
規模小巧卻容納的下三四個男人,祇染扯著於墨的手把他扔上了車,自己則翻騰上馬背,馬鞭一甩,那架馬托異著不沉的車身開始緩步移動。
於墨還被摔著七葷八素,正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掀開了車身前頭可以掀起的簾子,他抬手掀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祇染身著銀白色被風和一身米色的外出服。
一個仙宮裡頭的宮主替自己驅馬的模樣,那檔次真是,太大氣了!
心裡只想著帶著這個人別的地方,祇染喜孜孜的。
心裡只想著被王上驅車還保護好的於墨也喜孜孜的。
可從頭到尾都把事情看在眼皮子下的陳公公待他們前腳離開,後腳便前往了偏殿的紫苑宮,面色的凝重的把整件事情都告知了養病在床的紫苑,沒過一會兒的時間就把紫苑氣的面色發白、連著撕了好幾條絲巾。
這又不知是哪裡來的妖孽!
祇染王對待他們後殿三位佳麗就已經夠無視的了,這下又忽然闖入了一個男人竟然在兩個月內便深得祇染王的寵愛。他讓奴婢去轉達此事給偏殿二宮,分別是鴛鴦和羅蘭。
原就比凌王性情更加暴戾的鴛鴦一聽見此事就抓住了個眉眼,王母在凌王及冠的時候便成天叨擾著想要個小孫子陪自己玩著,這下衹染王再怎麼著肯定也推拖不掉母親的苦苦哀求。
才一個時辰的時間,她拉著羅蘭一齊去後殿尋找母后。
「參見母后」
坐在高位上的女人一頭蒼白,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從那副平淡的表情裡頭七八分遺傳給了凌王,鴛鴦和羅蘭看著兩年內每三日給母后請安的日子還是沒能看出她鹹淡無味的表情究竟埋藏著什麼秘密。
「免禮。什麼風把妳們給吹了過來?」
才剛一見面母后就把事情直搗黃龍,恰好的是鴛鴦和羅蘭這一搭一唱的組和今天也沒閒著想和母后多聊點天,這回她們是要來討公道的。
「母后,自我們三姊妹一齊入宮,至今也得兩年多了…,可母后一心殷盼的小孫子至今我們也沒懷上,不曉得這是環境關係還是…?」
鴛鴦一邊說話的同時還拿起衣袖裡抽出的絲巾遮掩住嘴角,說謊不打草稿的用眼神示意著一旁的羅蘭搭腔。
「唉,今早凌王似乎出了宮門,我們三人又都在宮裡頭,不曉得凌王微服是帶上了誰?」
「恩?可知是帶上了誰?」母后顯然對個新鮮消息很有興致。
「回母后,是於墨。」
這個於墨畢竟是個人類,才剛來到仙宮就掀起了一陣颶風,好多人都搶著去看看他,而那些和他見過面的人也全部是人型進去、動物型出來。狸子抽搐著嘴角看向滿面春光的於墨出了自己的寢室,看來他是幸福了一番。
「那個人類?凌王單獨帶著於墨出宮?」
她老人家倒是還沒傳喚過那個人類過來,最近她也常犯頭疼病,好一陣時間都臥病在床,這陣子天氣暖和了些,她才能坐在這裡和這兩妾閒話家常。
「臣妾怕是凌王中意那位於墨,若好男風,小孫子可能就…」羅蘭話中含話,用袖子嬌滴的假裝拭淚。
王母大概也是聽懂了其中的一點玄機,這倆妾的意思就是讓她好好對祇染說教,他好男風可以,但必須先把接班人給生出來。她另外那兩個兒子都已經滿堂的孩子飛天遁地,就屬祇染連個妻妾都未染指過。
「哀家明白,妳們回去吧」
「臣妾告退。」
且不知偏殿揚起的腥風血雨,後殿的王母已經開始犯頭疼,雖說她一心想求的小孫子繼承祇染的王位,但神仙的存活時間故久,與皇室的人類不同。這三個小姊把自己當作皇室中的妃嬪成天想著要怎麼接近祇染,卻沒想過要怎麼離開仙殿。
「妳覺得呢?」王母偏頭去問站在身旁的林姑姑。
「王太后當事論事即可,太過主觀可能會使染王心有怨懟」
一直以來陪伴在王母身邊的林姑姑自然也是偏袒祇染的那一方,當王母齊齊哀歎的時候她便默默的退到柱子邊,打了個手勢讓下人去找彌晏卿過來。
可愛的彌晏過來之後王太后把煩惱丟到九霄雲外,開始像個疼孫子的外婆招待他吃吃喝喝,兩人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而這件腥風血雨連開始都還未開始便急急告終。
走在小石地與草莽遍步的驅道上已多時,於墨待在車身感到有一些無聊,他能感受到的除了春風漏過前簾之外就剩下馬車的輪子聲。就當他想要再次掀起簾子問祇染這到底是要去哪裡的時候馬車停落了下來。
「凌王?」
旁門的門栓被打了開來,祇染伸出了手邀請他下來,但是他總覺得讓一個神仙服務自己好像太超過了。這霸氣風範兒還當真不適合他,所以他沒有覆手過去牽住祇染。
祇染眉尾一動。
瞬間於墨好似被莫名的東西給絆住了腳,剛下一個台階便逕直的往凌王的身上倒去,他為了保持平衡而抓住了他的披賞,雙腳離地的他騰空被祇染一把抱住。
「凌、凌王!快放我下來,我、我自己可以走!」
孰料祇染就這樣抱住了於墨,雖然面無表情帶骨子裡卻掀起了沸騰的滾水,轉身就把他扛在肩上走上了羊腸小徑的坡道。樹蔭切割艷陽的炙熱卻也帶來了更多的清涼,於墨頭昏腦脹的眼冒金星,一時刻還沒緩過來。
可也沒待他熟悉自己與凌王的相處方式,當他被放下的時候自己都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他坐在一亭子之中,方才的陡峭山坡帶領他們來到了蜿蜒山區中的一角。
原以為凌仙殿的海拔已經最高了,沒想他還能再往更高處的山區探險。於墨坐在石椅之上遨望遠方,群山悠悠然、連綿的山巒順著嵐氣與白霧帶向了永無止境的邊界。
就在最遠處的邊界還可以看到些微的海水沖刷著沙灘,他撇頭又能望見位於盆地的百凌村聚落,再轉個身又能看見他們來時的路、而凌王仙宮的龐大規模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裡真漂亮,凌王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站在看向山群的凌王副手而立,那模樣似有七八分像帝王君主的氣勢,但於墨這輩子從未見過皇上,他只見過自己的父親、也就是領族族長。
「自小我便在這裡等著一個人歸來,我對著天地允諾,若是他肯回來,我再也不棄。」
於墨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凌王也是挺專情的,只是不曉得這被等的人有多大來頭,也不知是男是女。
他該問嗎?
「我深居邊疆和花街已久,王上若是想找人於墨可以請人帶找」
其實這句話說得挺怪的,本王想找一個人你竟然出頭說要去花街幫本王問說有沒有在接客之中見過這位客人。凌王差一點岔氣。
「已經找到了。」
「?」
便待於墨還沒回過神來,凌王撩衣單膝跪地,他楚楚動人的眼眸毫無質疑的注視著那完全不曉得這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於墨。
「我尋你兩千年,如今,找到了你,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時間推演到──
祇元年,昭似五年。
那時祇染還是個十歲的孩子,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到處遊山玩水,凡是碰見了毫無職位的神仙便會招攬他到自己的手下,元曾那個時候也是這樣被拉攏進來的。
若是碰見尸位素餐的神仙大白天就喝的醉生夢死,祇染就會施行天罰,天降霹靂雷光,電熟他個死神仙!
而就在山崖邊的亭間,便是他們倆現在待著的這個紅亭。
他見到了一民男子,年紀比他還大,整身的書卷氣質瞬間掩蓋過了那病懨懨的身體,眼見是個及冠的年紀卻在平日間上了神仙的山頭,再過個幾年這整片山便是祇染的囊中之物,他勢必知曉這位人類來此地的目的。
「你是誰!」祇染稚嫩的說著。
而男子並沒有即刻回話,他愣了好一段時間,隨著東風颳起他凌亂的飄逸長髮,悛束起馬尾的桂冠似是有些眼熟,彷彿當今皇上身邊的公孫伯子侯才會擁有的髮飾。
「就淪在這天地間毫無我的一席之地,你又何必去管我的姓名呢?」
「因為這是我的山,我是神仙,我必須知道你是誰!」
祇染毫無退讓,他只認為這山說是我的便是我的。
「那我若是說這山地間所有的塵埃其實歸我所有,你能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男子輕笑,轉過身來,那張臉就和於墨一模一樣,兩人的面皮就像一個模子刻著蓋上去的。
「我就快要死了,你大可不必過問了。」
「為何你快要死了?我可以找靈藥仙草來給你,你必須先告訴我你是誰」
他們倆一齊在亭中待了五年的時間才正式的進入了祇和立元,雖說是五年,但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光陰似箭快速的流失,一邊聊一邊聊,祇染得到王位之後每日上朝、每日上山,日復一日也對著名男子動了心。
「我喜歡你,我想娶你」
十五歲的祇染如是說道,紅噗噗的小臉白裏透紅,屆時他已經長的比那名沒有名字的男人還高,處在變聲期的嗓音還帶著沙啞粗糙。
「我要死了,娶我做甚?」
「因為我喜歡你,我想娶你。」
「算了吧。不過… 若是下輩子你找得到我,我便同意與你成親」
其實當時他也只是瞎說,誰人可以知曉自己的下輩子是男是女、是否出生在此地,可沒想到此名男子的下輩子竟然就投胎到了長相相同的於墨身上,觀察於墨很久的祇染總算有一個藉口可以把他從花街強行擄回來。
男子的模樣刻印在祇染的心頭,即便他箭步上前也跟隨不到那越漸消失的倩影,祇染吻住了他的唇瓣,而那名男子在離開了纏綿之後,笑著消失了。
後來祇染對那個人的名字有了答案。
他是祈元年的玉皇大帝。
他的故事在巡視民間的那一刻便潦草落下了句點,很快接任他的子孫便把天庭管的滴水不漏,但這一位預知自己即將離開人世的玉皇大帝卻在死前特地去了一趟人間,還活在那個亭子之中,與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待了五年。
就在戀愛情愫產生的那一刻,他卻面臨死亡。
那天凌仙宮颳起了異樣的風雪,整片山頭被白茫茫的大雪鋪蓋,草木稀疏再也長不出一朵花來。王母猶記得,自祈和立元一年至祈和立元百年,百凌村的生活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是在之後他尋到了於墨這個人,紛飛的冰晶大雪初停,天邊展露出了百年來的第一場晨曦。
「兩千年前…?所以我是玉皇大帝的轉世?!」
更讓於墨驚恐的地方是自己曾也是管轄天帝的大神仙,地位甚至比皇帝還凌王還高,難怪他這輩子沒在怕凌王的。
「你前輩子的記憶被孟婆湯洗刷,如今便又淪落花街…」
說著,衹染竟紅了雙目。
「我只想問你一句,是否願意同我成親」
案情急轉直下,於墨一頭霧水的歪了顆頭,只是在他的腦海忽地閃過──凌王似是一個喜愛撒嬌、總是被他溺愛著的少年,那個少年的模樣,如今卻成熟了許多。
這並不是他的記憶,可是那些卻淋漓盡致的袒露在他的思念之愛;前些日子,凌王還只是個霸道的少年,當今他卻是得肩負著領略眾山的仙帝。他的肩膀不再如記憶之中的窄小,早已受過風霜摧殘之下便得更加的寬厚結實。
可於墨回頭一想,這個人他根本不熟悉,這才兩個月而已他只是每天替他更衣綁髮沐浴,偶爾他在做事情忙的時候凌王還會來添亂、幫倒忙,他挺喜歡這個長不大的孩子,但也不屬於那種喜歡吧?
靈光乍現!
「啊!凌王,不然,你變成原本的模樣,我可以考慮考慮。」
他現在彷彿掌握了生殺大權,眼紅的衹染頓了一拍,竟巍巍的反問:「真的嗎?」
「恩、真的真的」
反正於墨也不吃虧,假設他看到了祇染的真身之後不喜歡那就哄騙他自己可能不能成親因為一些緣故的關係婉轉的拒絕他,總之當他的腦海裡頭已經有了眾多說詞的時候,凌王已經不見人影。
於墨涎著口水,前陣子他才發覺崔冠是黑色柴犬,青竹青絲是白蛇姊妹,身旁那些動物有袋鼠、獾、兔子、倉鼠,各式各樣的來自邊疆大地的動物這種深山之中竟還能見識到,早讓於墨每天摸個徹底舒暢!
但是至今,都還未讓他碰見過,現世中最常出現的動物竟在此地沒有!
這下他總算明白。
因為那一身雪白的傲氣跟泛著灰色毛毛的大白貓佇立在石桌之上凝視著涎著三丈口水的於墨,大白貓瞬地有一點雞皮疙瘩落滿地,下一秒,於墨已經鋪上去對著那長毛的白貓大肆的吸了一口!
凌王還首次被於墨做這親暱的動作,害羞的兩耳一紅,猛地變回了人類。
灰色的長髮垂在於墨的面前,他正懷抱著凌王的腰間,就在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脫離吸貓的甜蜜生活之時、想離開已經離不得了。
凌王用手扣住了於墨的下顎,輾轉的吻起了他的唇瓣。
當年沒得到的,現今,他得到了。
於是回宮之後,於墨正式嫁給衹染當作正妻的消息傳遍了仙宮大大小小的角落,王母正在慢悠悠的斟茶和彌晏聊天,綠繡眼還在梁柱之上整理自己的羽毛,黃金獵犬叼著凌仙殿偷出來的骨頭大肆乾啃。
「你若是不離,我便不棄」
初夜當晚過後──三位小姊被遣散出了仙宮。
他們在離開仙宮前又咬碎了十幾批的絲巾,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Fin.
作者後記 :
本篇的文章結束的有點快哈哈哈,因為三年前跟三年後的文筆差很多,我修改很久,
再加上當時只有想到一點點劇情就貿然下筆,現在再叫我老人家想我已經山窮水盡了!!!
因此墨染真的當作是練古代文筆,很不熟悉啦,文章內容也很精簡,不會過於艱澀。
總之大家就當吃過一盤小菜,配點小酒吧
薄荷夏 祝好